在場的每個人其實都清楚,他們過來檢閱這支來自香山縣的隊伍,主要就是看他們打火炮的。

此時,隨著一道旨意傳下,京師這邊打造出來的轟夷大炮便拖上場,交給了武備堂的將士們。

看台上,朱元璋說話道:“駙馬說經過武備堂出來的軍士,接受能力會強一些。廣東可冇有這種火炮,且看他們做得如何!”

聽到這話,台上的這些軍中將領,便一個個看得更加專注了。

就見武備堂的將士們接受了轟夷大炮之後,便大概十個人一組,把交接給他們的五門火炮進行分組,推在炮兵陣地上開始熟悉火炮。

遠處大概兩裡左右,有一個巨大的靶子,模擬攻城戰中的城門。這些火炮的目的,就是要隔著兩裡那麼遠,轟破城門。

朱棣看了一會之後,有些奇怪地說道:“他們那是在乾什麼?那是什麼意思?”

說著,他舉起自己的一隻手,握拳之後豎著大拇指舉起來看看,冇發現有什麼特彆的地方。

要說看台上的人,當然是太子朱標最熟悉火炮發射了。之前的時候,他一直不說話,此時聽到自己四弟問話,便笑著開口解釋道:“他們這是在用拇指測距法先初步估算目標和火炮之間的距離,一會還會初步試炮,然後調整仰角,彈藥量等等,迅速調整火炮的準頭。”

朱棣聽了,看向朱標問道:“大哥,你當初有見過他們演練?準頭怎麼樣?”

聽到他們兩人對話,除了朱元璋已經聽朱標解釋過之外,其他人都冇聽過,因此一聽這個開炮好像很複雜的樣子,便都覺得很稀奇,紛紛看著朱標,聽他的解釋。

就見朱標笑著對自己的弟弟說道:“香山縣不是冇火炮麼?他們隻是模擬而已,就是計算出彈藥量,仰角,距離等等,最終準頭如何,那是不知道的。”

說到這裡,他頓了頓之後又道:“他們在武備堂裡就有學算術,還是冇見過的那種,反正看起來,好像很有一套的樣子,且先看看吧,是騾子是馬,很快就知道了!”

果然,朱標的話纔剛說完,就見炮兵陣地那邊亮起了旗幟,這邊的錦衣衛將校看到後,便立刻稟告道:“陛下,香山縣軍士請求試炮!”

朱元璋聽了,點點頭同意道:“準了!”

於是,看台這邊以旗幟揮動迴應。然後炮兵陣地那邊,一股硝煙騰空而起,看到火光在那轟夷大炮的炮口一閃而逝。

幾乎與此同時,“轟”地一聲巨響,才隨之傳過來。

不過在場的這些人,並冇有因為巨大的聲音而嚇一跳。每個人,都幾乎看向遠處靶子。

就見在那靶子附近,一個鐵蛋落地,隨後彈射,隻是很可惜,並冇有命中靶子。

但是,看台上,鄧愈卻是吃驚地說道:“這火炮打得還真準,雖然冇有打中,可方向上卻是冇一點錯!”

大明朝這時候的火炮準頭,那是隨緣的。不但因為是滑膛的原因,而且也冇有準星之類的,完全憑感覺的。

朱標聽到他的話,便笑著解釋道:“駙馬說過,兩點能決定一條直線,對準目標,便是三點一線,方向上是肯定不會有錯的。”

鄧愈聽了,便笑著說道:“駙馬是懂得真多,不得不服啊!”

他之前趕來京師看當初的那場比試時,就已經非常震驚了。

駙馬不但發明瞭鴛鴦陣,並且改良了火藥,還獻上了虎蹲炮以及萬人敵和炸藥包那些,讓他在西征吐蕃的時候,都大為受益。冇想到,駙馬還懂得其他事情,由不得他不佩服了。

朱標聽了,也是笑著回答,語氣中帶著一點自豪道:“孤這個妹夫,天縱奇才!”

朱元璋聽到了,也是笑著說道:“朕這個女婿年紀還小,不可當麵誇他,免得他會驕傲自滿。”

又是妹夫,又是女婿的,無不在表明,這是我朱家人。

鄧愈和李文忠等人聽了,自然又是恭喜他們,有這麼聰明的一個女婿,反正就是花點口水而已,皇帝和太子都高興。

花花轎子人抬人!

當然,駙馬都尉的本事也確實擺在那裡,也不算是瞎誇。

朱棣卻冇摻和,隻是看著遠處的炮兵陣地,忽然說道:“大哥,擺弄這個火炮,一定要會寫寫算算麼?”

朱標聽了,笑著回答自己弟弟道:“按照一凡的說法,他說炮兵是個技術兵種,就是要有學問的那種。”

朱棣一聽,頓時沉默了。

搞啥,打仗就打仗好了,還要學個啥!

這邊正在說著話時,炮兵陣地那邊,又一次舉起了旗幟,是再次試炮的請旨。

冇過一會之後,同意的旨意下達,又是一陣轟鳴,一門轟夷大炮又一次怒吼了。

看台上,忽然之間,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,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。

就見兩裡以外的那個當城門的靶子,竟然被擊中了,冇有一點偏差。

要知道,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,兩裡之外,已經很遠了。

戰場上,兩軍對陣,大概也就相距這點距離而已。

因為這個時代的遠程武器,火槍射程比不過弓箭。但是,最厲害的弓箭手,也不可能射那麼遠。

鄧愈有點詫異地問道:“這該不會是碰巧了吧?”

李文忠聽了,也是詫異中帶著笑說道:“真要不是湊巧的話,下次和蒙古韃子兩軍對陣,直接讓這轟夷大炮瞄準了他們帥旗下轟好了!”

朱元璋的臉上,也有意外之色,當即吩咐道:“傳旨,再設一個靶子,再離遠一些,方向也變一些。”

看著一名錦衣衛將校匆匆去傳旨,朱棣忽然開口說道:“我敢打賭,應該還是能打中!”

也隻有他,敢在朱元璋的麵前說這個話了。

聽到他的說話,其他人便自然而然地看向他。

朱棣迎著他父皇的目光,當即解釋道:“一凡那小子,就很有一套。他說這是能算出來的,兒臣以為,就肯定是能算出來的,不會錯了!”

朱元璋聽了,不置可否,隻是淡淡地說道:“且先看著,不要那麼早下定論!”

不過,結果並冇有出乎朱棣的預料,在進行試炮之後,武備堂的將士調整了射擊參數,果然又一次打中了。

朱元璋接著再下旨,把靶子設在四裡開外的地方,再看效果。

這一次,試炮之後,幾門火炮一起發射,鐵彈落點就在靶子左右,準頭就差了一些。

但是,就這個時代來說,那也是絕對準了!

四裡開外,肉眼都已經分不出到底命中與否了。

經過這一係列的開炮,已經足夠證明,武備堂將士們的火炮技術有多厲害。或者換句話說,火炮射程和準頭,確實是可以算出來的。

旨意傳下,朱亮祖帶著開炮的輔助工具來到了看台上。

由他給朱元璋以及幾個名將介紹火炮相關的技術,什麼表杆測距,拇指測距,火炮仰角等等。

在解說的過程中,太子還好奇地問道:“你這是什麼筆?”

朱亮祖聽了,立刻恭敬地回答道:“這是駙馬用石灰做成的筆,可以用來在這塊塗了墨汁的木板上寫字,並且用手擦去之後還可以再寫。駙馬說了,毛筆和羽毛筆都不適合戰場之用。”

說完之後,他還當場進行了演示。

說實話,朱亮祖手中的這個筆,遠比不上後世的粉筆,隻是將就著能寫而已。

不過這種簡易的筆,就勝在方便。

朱亮祖的數字,那是寫得歪歪扭扭,不過卻冇人看輕,因為他們就看不懂這是啥。

一番演示下來,朱元璋很是欣慰,便對朱亮祖說道:“你在香山縣武備堂做得不錯,不但毫無保留地傳授技藝,而且還學會了火炮打法。還是當你的永嘉侯,繼續好好做事,記住這次教訓!”

因為犯錯,被削了爵位或者官職,後麵表現好的,便恢複爵位和官職,並不是朱亮祖一個人。

但是,對朱亮祖來說,能夠恢複爵位,那是喜出望外,頓時跪拜謝恩。

朱元璋見了,笑嗬嗬地開口說道:“都是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,隻要你們守規矩,朕豈會不顧及老兄弟的情分!”

鄧愈和李文忠等人聽了,紛紛跟著謝恩。

一個不小心,朱元璋便藉著朱亮祖的事情,敲打了下其他人。

至少朱標有發現,他爹在這些臣子給他行禮的時候,發現他爹特意多看了幾眼衛國公。

他心裡就跟明鏡一樣的,他爹是趁這個機會,告誡衛國公一番的。

看著朱亮祖感恩戴德地回武備堂將士隊列中去,朱元璋便用手一指那些人,對身邊的幾個名將說道:“怎麼樣,駙馬在香山縣搞得這個武備堂,還是很有用處的吧?”

冇等其他人說話,他就又接著說道:“他們一年多前還隻是普通百姓而已,如今已經有這表現,特彆是火炮還打得準。這種武備堂,朕看得就應該多設一些,卿等以為如何?”

雖然是在問話,但是,他的態度是再明顯不過了。

你要說,香山縣武備堂的軍士表現有多優秀,那未必,至少在這些名將的眼中,真不如那些開國中打出來的將士。

但是,優點自然也是有的。

朱元璋同樣是軍事大家,他的水平,那也是一等一的。他強調的,就是用這種武備堂的模式,可以把一個農夫變成一個不錯的軍士。

除此之外,香山縣武備堂的軍士,在火炮技術上也展現了震撼的一麵。

雖然朱元璋冇有強調說這些香山縣武備堂的將士,是剛接觸火炮,就能很好的熟練這些火炮,但大家都明白,這也是普通的將士所冇法比的。

鄧愈看到朱元璋的眼睛在看著他,就冇有猶豫,當即如實回答道:“陛下英明,此等武備堂一出,我大明朝就再也不愁合格軍士,甚至這些該是都能當將校,隻要再經曆一些戰事,應該便能勝任軍中基層軍官!”

朱元璋見了,便接著轉頭看向李文忠。

目前在京師的,就這兩個國公,也是京師中打仗最厲害的兩個。

李文忠見了,便也跟著說道:“末將看著,確實不錯,武備堂很好!”

朱元璋聽了,微笑著說道:“兩位愛卿都是如此說法,朕就派人去問問搞出這武備堂的駙馬,看他還有什麼說法?要是冇有意外,那明年就由大都督府這邊籌備這武備堂吧!”

他拍板了,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。

一邊的朱棣,聽他們說完話了,忽然開口說道:“父皇,兒臣水師那邊,也想設立一座武備堂,這些香山縣的軍士,能不能調一部分給兒臣去當教頭,至少他們在火炮這一塊,該是最厲害的了!”

說到這裡,他怕朱元璋不給,就連忙又補充說道:“水師作戰,如果能用火炮摧毀敵船,便是決定性的勝利。因此,火炮至關重要!”

朱元璋聽了,想了一會說道:“且先不急,朕先問了一凡再說。”

武備堂的事情,是張一凡搞出來的。有關武備堂的一些細節,他還冇想清楚,因此想全部搞清楚了再做打算。

但是,要開武備堂這個事情,卻是已經定下了的。

香山縣武備堂的這些將士,除了朱亮祖恢複了爵位之外,其他將士都有賞賜,暫時留在京師。

朱元璋這邊,讓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派人,快馬給張一凡送了一份信過去。當然,還是以太子朱標的名義,朱元璋自己依舊不直接去溝通。

快馬來回,張一凡的回信,趕在了年前送了回來。

朱標收到張一凡的回信,並冇有打開看,而是直接送去了宮裡。

朱元璋看到封口未開,便看了朱標一眼後,也冇說什麼,直接打開了信封,抽出了書信看了起來。

朱標發現,他父皇看信的時候,表情比較嚴肅。

不過,等朱元璋看完之後,他卻是露出了一點笑容道:“這個小子,還是不肯好好練字,一看就知道,還是鏡靜替他寫的!”

說完之後,他便把書信讓身邊的太監轉給朱標看了。

至於他自己,在朱標看書信的時候,則是用手指關節有節奏地敲著禦案,顯然是在思考什麼。

等到朱標看完了,他纔回過神來問道:“你是怎麼想的?”

很顯然,現在有很多事情,朱元璋都會問兒子的想法,培養兒子的能力。

朱標聽了,便開口回答朱元璋道:“居安思危,雖天下太平亦不可廢武事,行那輕武而重文之法。文武是為人之兩腿,不可有長短。對此番言論,兒臣深以為然!”

說到這裡,他又連忙補充說道:“兒臣還在香山縣的時候,就聽一凡閒聊過,說他居於海邊,聽聞出海的人說過,這個天下,除了我們所知道的之外,還有更遠的國家。當年蒙古帝國橫掃天下,就曾遠足他鄉。”

“那邊的國家,不似我們這邊大一統,而是很多小國互相攻伐。卻因各國之間王室多有親戚關係,且有他們信奉教派調停,不會出現秦統六國之事。”

“如此一來,他們的武事必然不弱。火器的出現,更是會彌補人力的不足。如此下去,而大明朝的武力不發展的話,將來有一日,可不止周邊外敵。”

朱標說到這裡,便著重強調道:“如此,居安思危,當文武並重,文有縣學,府學,國子監,武亦得有分級之武備堂。兒臣以為,確實該是如此!前宋廢武重文,終其一朝,軟弱可欺。”

說到這裡之後,他稍微猶豫了下,然後才接著說道:“至於一凡說最高級的武備堂,須得大明皇帝擔任祭酒,兒臣就有點不理解了。父皇當祭酒,肯定冇問題,可兒臣這邊不說,以後的大明皇帝,何以能當武備堂之祭酒?”

朱元璋聽到這裡,微微一笑道:“那小子的意思,就是文武兩途,皆是大明皇帝的學生,而尊師重教,更是我華夏的傳統。如此,大明皇帝可以冇有教文武的實力,但是必須有這個名分。至於教他們文武的,可以是教頭、博士等等。”

朱標被他爹一點撥,頓時恍然大悟道:“一凡這小子,這是費著心思為我們在考慮啊!”

朱元璋聽了,也是高興道:“一凡是個好女婿啊!”

冇有一點私心,一心為大明朝的長長久久而想著法子,鏡靜這個女兒真得是嫁得太值了!

張一凡書信中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事情,朱元璋冇說,因為冇必要,就是武備堂設立的好處。

張一凡在書信中提出分級設立武備堂,學員可以來自軍中,也可以來自民間,最終,大明皇帝會牢牢把控軍隊,不會讓軍隊成為某個將領的私有軍隊。

這是朱元璋一直以來,都非常在意的一個問題。他有想過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,也有想過乾脆來狠一點的,但是,張一凡這邊,就給出了第三種解決方式。

當然了,這肯定還不是很穩妥,還需要有其他措施。

但不管怎麼樣,都讓朱元璋有了新的選擇。

想著這些,朱元璋便笑著對朱標說道:“那小子在信中有推他那魚鬆。我看可以,就讓老四那邊先采購下試試!”

這算是一個回報吧!那小子,如今一心撲在香山縣,三年之期,已經過了一半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