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後,宣文王妃派人請霍蓮。

三天不見,宣文王妃更蒼老了。

「人醒了,受了驚嚇,很多事都不記得了。」她說。

霍蓮說:「那挺好,不好的事彆記得。」

宣文王妃沉默一刻,盯著霍蓮,問:「這是陛下的意思嗎?」

霍蓮搖頭:「不是,是我的意思。」

宣文王妃嗬一聲。

「王妃也不用揣測陛下的心意,陛下是太子和王妃看著長大的,陛下並不是薄情寡義之人。」霍蓮說,「這件事隻是我的意思。」

宣文王妃恨恨看著他:「他一個孩子,為什麼非要他死!他已經冇有父親了!」

「但他的父親曾是太子。」霍蓮說,「死了也是。」

不待宣文王妃再說話,霍蓮接著說。

「不久前我接到一個訊息,有幾個臣子閒聊,他們覺得,當初先帝賜封皇長孫為昌平親王,意味著是要昌平親王承繼大統。」

按製太子不在了,他的子女封為郡王郡主,但當初先帝直接就賜了親王,與親生皇子一般的封號。

聽到這句話宣文王妃麵色也微變,站起來:「這跟我們無關!我們從未這樣想過。」

霍蓮看向她:「這跟你們想不想沒關係,王妃,昌平親王的身份在這裡,就由不得你們。」

昌平親王的身份的確是......

宣文王妃沉默冇有說話。

「如果有一天,有人在朝堂請議昌平親王為太子,那就不僅僅是昌平親王一條命能解決的。」

「所以我要斷絕這個可能。」

一個坡腳的親王,不管身份多正統,都冇有資格當皇帝,這是朝堂和民間公認的道理。.

宣文王妃看著室內這個年輕男人,他看起來冇有絲毫的人氣,一個冇有人氣的人,做的事真是體貼啊。

宣文王妃再次嗬嗬乾笑:「怪不得都督深受聖寵,你真是儘職儘責啊。」

霍蓮淡然說:「臣之本分。」

宣文王妃繼續乾笑:「那本王妃的本分是不是要去給陛下謝罪啊,是我冇有照看好我的兒,在陛下身邊好好的,一回來就傷了,我真是罪孽深重啊。」

霍蓮搖頭:「不,王妃應當去罵陛下。」

......

......

今日冇有大朝會,劉宴出現在禦書房這邊時,已經是日上三竿。

但這裡的官員們還冇散去,而是站滿了前廳。

劉宴有些不解:「怎麼都還在呢?」

按理說這個點該議的事都議的差不多了,所以他才選擇這個時候過來,省了等候的時間。

雖然皇帝優待他,但無奈朝事太多了,紛繁複雜,也不可能總是來了就讓他先說。

「劉大人這次算錯了。」一官員笑著說,「我們都還冇輪到呢。」

是誰占用了陛下時間?劉宴看向禦書房,是什麼大事?

另一個官員壓低聲音告訴他:「宣文王妃在裡麵,昌平親王出事了——」

話音未落,禦書房那邊傳來女子的哭聲。

劉宴的心裡咯噔一下,難道.....

前幾天霍蓮護送昌平親王回王府,所以,果然.....

這個孩子也不得善終嗎?

「性命無礙。」一個官員看著劉宴的臉色,知道他在想什麼,適才他們也都是如此,忙低聲告訴他,「隻是,斷了一隻腳。」

這官員說著,眼神意味深長。

劉宴要說什麼,禦書房那邊女子的哭聲陡然尖銳。

.....這都怪你!趙真兒,是你害了我的葉兒!」

喊聲衝破了窗欞門簾,讓禦書房這邊的天都凝固了。

國姓為趙,真兒是皇帝的小名。

禦書房裡的女聲宛如潑婦一般。

「你對得起你大哥!對得起我嗎?」

「你吃了我多少飯,穿了我多少衣?如今這就是你的回報嗎?」

「你把昌平管的這麼嚴,日常不能玩樂,他纔會回家之後貪心玩樂。」

「他纔多大,你教他騎馬射箭做什麼?覺得他太安穩了冇機會磕磕碰碰嗎?」

......

......

在罵聲傳來的時候,劉宴掉頭就走了,今日的議事肯定議不成了,不過人回到值房,訊息還是不斷傳來。

宣文王妃罵皇帝,李國舅直接以家裡人的身份衝進去,緊接著李皇後也匆匆趕來,再後來公主駙馬也都來了,一家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是家事。

長嫂如母,更何況皇帝小時候還真是被太子妃養大的,宣文王妃叱罵皇帝理直氣壯,但兩個公主是親妹妹,親妹妹當然護著哥哥一些,公主們的脾氣也不小,忍了又忍,跟長嫂也爭執了起來。

「怎麼能怪皇兄嚴苛?分明是你驕縱他!」

「在皇城裡什麼事都冇有,去你家一天就斷了腳,你還有臉來埋怨皇兄?」

「彆以為我不知道,每次昌平去你家,你就慣著他,縱著他,每次回來都添幾個壞毛病!」

「李慧娘,你還好意思說當年?你當年怎麼做人怎麼做事我們不知道?」

「從一嫁進來你就這幅樣子,隻會埋怨彆人,你自己都是好的!」

家事就是翻舊事,尤其是嫂嫂小姑子本就矛盾重重,禦書房亂吵亂哭,皇帝安撫長嫂,嗬斥兩個妹妹,最後一起追憶父皇,一家人最終都垂淚大哭。

劉宴聽到這裡失笑,繼續低下頭看文書。

四周的官吏們聽得津津有味,追問報信的官吏最後怎麼說。

傳來訊息的官員說:「陛下同意讓昌平親王留在宣文王妃那裡了,至少,養好傷之前不回來。」

說到這裡又嘿地笑。

「還有更可樂的,你們猜霍蓮怎麼樣?」

哦對了,還有霍蓮,

昌平親王是霍蓮護送回家的,昌平親王出了事,他隻怕也逃不過......

當然,死肯定是死不了,但一場罰是避免不了吧?

這就是當權宦的後果之一,主子們不能受皮肉之苦,就要你來承擔了。

「什麼啊,霍蓮不僅冇受罰,還鬨著要查宣文王妃,說昌平親王是因為宣文王妃遇到不測,懷疑宣文王妃暗害親王,要將宣文王妃抓起來——」

這!

官吏們神情愕然。

身後傳來劉宴的笑聲:「他說的倒也冇錯。」

但那怎麼可能,官吏們哭笑不得,這霍蓮也太......

「宣文王妃當時就躺在地上非要進監牢自證清白,陛下也氣壞了,讓霍蓮滾蛋。」

這叫什麼事啊,不過聽了這一通事,還真有官吏忍不住猜測:「莫非,真是王妃.....」

昌平親王身份特殊,早晚會有問題,還以為這次是陛下的意思,現在看,也許真是意外,也許真是王妃自己....

「如此的話。」一個官員低聲說,「王妃真是個明智的人。」

明智的皇親國戚,並不薄情狠辣的帝王,這樣皇室會家和萬事興,家事興國事纔會興。

如此甚好。

如此甚好啊。

.

.....

......

宣文王妃載著皇帝的問候,以及東宮那邊慣用的仆從大夫駛出了皇城。

霍蓮正站在皇城外。

車在經過他的時候停下,宣文王妃掀起車簾看著他。

「霍蓮。」她啞聲低問,「你對一個小孩子動手的時候,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?」

霍蓮笑了笑:「這有什麼難過的。」

宣文王妃發出一聲尖銳的笑:「你真是畜生不如啊。」